【清邁】以避暑的名義去泡溫泉：清邁PAI縣

理想中的溫泉應該是這樣的：霧氣彌漫的森林，樹縫篩出斑駁的光斑，投射在溫泉霧氣緩緩上升的湖面上。就像中世紀油畫中森林女妖的沐浴之所一樣，純潔又帶著點詭異的味道。這樣的地方，雖則靜謐，卻好像時刻都會有一頭梅花鹿自林中探出頭來，蘑菇在悄然瘋長，姑娘們嬌憨中透著美艷。

在國內遍布的真假溫泉裏，無論水質怎樣，沐浴之所總透著揮之不去的雕琢痕跡。奢華也好，休閑也罷，滿滿的都是焦躁，讓人失卻了來泡溫泉該有的一顆閑散之心。在泰國北部的Pai，我卻找到了一處所在，完全符合想象。雖則簡陋，卻讓人當下愛不釋手，過後回味不盡。

話說在Pai能泡溫泉是吸引我們翻山越嶺趕往此地的原因之一。在泰國北部，名聲大噪的是清邁，不想抵達清邁之後，這裏的開發程度之巨令我和同行女伴星星大失所望，省卻了停留的計劃，決定另選清靜之所。發現LP上對梅洪森的描述倒是頗為合意，於是我們打算從素可泰到達清邁稍事停留添置行裝之後，就連夜趕往梅洪森省。選擇了一條環線，繞著梅洪森的盤山公路將幾個村寨一路串過去，雖然辛苦，卻能夠體驗到真正的泰北風情。

雖然有長途定期發車，車況路況卻都十分糟糕，一夜十幾個小時都要呆在窗戶關不上、座位爛得七零八落的公車上。但是睡功了得的??將軍也習慣了，決心裹著毯子瞇上眼睡過這一夜。不想這裏是東南亞地區販毒金三角地帶，泰國警方的緝毒工作開展得比我想象得如火如荼，三步一小查，五步一大查，常常要停車核查身份甚至開包檢查。外國人倒是常常被很快放過，但是我長得一臉東南亞相，被誤認為是本地人也是常事，受到騷擾是不可避免的。同行的星星就從來沒有被這樣誤會過。車上的local還交替與我攀談，用泰語。一個人招架一群人，實在心力不足，到最後只好用傻笑應對。local大姐熱情地讓我將行李放在腳邊，據說這個地區治安不好，從窗外射進子彈或者大石子來都不稀奇。忌憚了三秒鐘，終於抵不過困意，呼呼睡死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翌日清晨，陽光透過竹林的縫隙灑下，寥落投射在臟兮兮的車窗上。到達Pai之後，在一個美國佬的幫助下，我們找了最便宜的旅館，甩下包袱，坦然接受了他和他朋友給我們買的啤酒，打聽我們關心的溫泉事宜。原來溫泉地離鎮上還有幾十公裏的路程，在一座山上，據說清晨時最美。

我們決定在Pai的所有行程都租摩托車完成，這樣不但能省下包車的錢，也很靈活機動，可以自己開去不知名的小村落，自由自在。美國佬告訴我們租車的均價，還熱心地介紹了一家有華人血統的店鋪，之後就揮別我們，繼續他的啤酒了。

在東南亞租摩托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是這一次還是有點不尋常。大概是小鎮的原因吧，旅行者少，當地人還保留著相當淳樸的民風。在鎮子上這家幾乎是最大的摩托車行，我們看到一對來歸還摩托車的洋人情侶，一臉滿足和興奮的樣子，估計是玩得夠盡興。一問老板租車價，他獅子大開口，80大元一天，哇塞。。。比我們的心理價位還低了20，折合人民幣才不到20塊一天。兩個人share下來，就跟白拿似的。我們簡直有點不好意思了，忙問老板押金要多少，老板只問我們要了護照，看著他還算厚道的份上，我倆沒怎麽猶豫就就範了。

老板看了看我倆都是姑娘，二話沒說命小廝推了一輛嶄新鋥亮的明黃色手動檔摩托車給我們，又挑了兩個粉色的頭盔。我們武裝完畢，配著原本就已經很花哨的衣服，對著他家鏡子一看，全場人哈哈大笑，這身打扮加上車子的裝備，他們戲稱我們是無敵美少女未來戰士。

倆不會騎摩托的未來戰士就這麽出發了。

拿著摩托車店鋪老板畫的地圖先去找加油站。在十字路口不小心違反交通規則，擠在人流裏動彈不得，警察叔叔過來幫我們把又大又笨的摩托推到路邊，待我上車，他幫我們踩了油門，星星就捎著我一溜煙飛了出去。出城之後，我們對著不甚詳細的地圖一邊認路一邊練習著在蜿蜒的山路上騎行。田園風光實在是不一般。途中遇見路人就問路，遇見人家就進去要口水喝。終於在一條柏油路的盡頭找到了傳說中的溫泉。

然後就看到了文章開頭描述的一番場景。

小時候作文時，不管風景好不好，都喜歡用一大堆不明其意的華麗辭藻亂堆一氣，後來見到了真的仙境方知過往唐突。Pai雖然是我們旅途中並不起眼的一站，Pai的溫泉也不過是散落在泰北、緬甸、雲南和西藏一帶數不清的泉眼中的一個，但是直到今天回憶起來，那種不加矯飾的天然還是讓我嘖嘖稱嘆。

說是溫泉公園，其實沒有圍墻，也沒有任何多余的人工痕跡。這裏不提供餐飲和住宿，甚至連買瓶水的地方都沒有。只有一個售票的小木屋附近有一筐筐的雞蛋賣。後來我們才知道雞蛋原來是放到溫泉裏煮來吃的！這是只有在天然泉眼溫度達到一定度數才能消遣的。

買了門票，竟然每個人只要100泰銖，折合20塊人民幣。幾乎要懷著感恩的心，我們歡天喜地地把那輛顏色很拉風的摩托車往林子裏一靠，就奔向泡池。

不想這裏的溫泉和從前見識過的完全兩樣，只是在地上挖出了一串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泥塘，塘裏就是汩汩的溫泉水，從高山上的塘裏順次流下，越往下溫度越低，水蒸汽愈少。水的顏色也大不一樣。高處的塘裏幾乎都是熔巖狀的硬石，呈現出藍綠色和黃白色，往下的塘裏就或是純泥塘，或是純沙塘。遠遠看去，森林深處從山上高處冒出來的溫熱山泉沿著天然河道或者竹筒引流向下奔湧。在清晨時分，霧氣剛剛散去的，溫泉的氤氳卻久久不散，逆光望去，粼粼的水面上仿若炊煙裊裊，又好似仙界杳渺。

由於事先沒有心理準備會是這樣“原生態”的溫泉，我倆傻了。四顧無人，也無從問起這裏有什麽講究。決定爬上山坡看看最熱的泉眼。只見大大小小的泉眼在林間若隱若現。時值九月，還是熱季，我不知這剛噴出來的水竟有八九十度，把自己的小蹄子裸著就踩了進去，霎時燙得通紅，縮了回來，頓時紅彤彤像剛剛紅燒出鍋的豬蹄。這時才看到旁邊立著一個不起眼的小木牌，寫著“egg only”,原來這個池子太燙了，人下去了是要命的，但是拿來煮雞蛋正好，怪不得售票處順便兜售雞蛋呢。

既然整個林子裏再無他人，也就無所顧忌，脫下外套，露出比基尼，跳入下遊一個溫度稍高的池子裏，把自己整個埋在水裏，任毛孔張開，大口呼吸。陽光斜斜地正好照在臉上，熱氣蒸騰，有桑拿的感覺。乏了，就換到下遊冷一點的沙塘裏，讓圓滑的小石頭按摩身體。兩個人也不知這樣在水裏泡了多久，林子裏才傳來其他人聲：來了幾個和我們一樣騎摩托過來的洋人。既然金發碧眼，體有金毛的帥哥們紛紛下水，我們索性上岸去石凳上躺著小憩。再醒來時，發現洋人們散去，一家泰國人出現。他們全家大小穿著十分保守的泳裝，甚至不能算是泳裝，而是T恤短褲的裝扮，也加入了泡池的行列。對於我們身上大片肥肉毫不顧忌地亂飛的奇觀，他們時不時偷看一眼，一旦被我們發現，隨即送上友好而羞澀的一笑。這也是我喜歡泰國人的原因，即使好奇，也是那麽善意。

有個師兄看到這張照片，說，池子邊緣有塊樹根長得很妖異，好似要把那塊石頭抱起來一樣。

一直把自己泡到皮膚都皺起來了，才戀戀不舍地上岸。回去的路上，索性讓太陽把皮膚徹底曬黑，以便日後更加以假亂真地冒充local。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小小的鎮子，掩映在樹叢深處的不但是世外桃源般的景致，而是人們在稀松平常的生活中自足淡定的態度。這也是為什麽他們能夠敞開胸懷歡迎旅行者，又能保持特有的節奏的原因。

不喜歡國內的一些古城、村落，是因為隨著開發，必然接踵而來的是甚囂塵上的熱議，以及膜拜式的參觀，而當地人隨之改變他們原本的生活。當所謂的老街演變成購物一條街，這個失去了態度的古鎮便也人心不古了。

在這個地方讀到Nikki Giovanni的一句話，"I really don't think life is about the I-could-have-beens. Life is only about the I-tried-to-do."再次嚴重同意。